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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兄弟:忘年“兄弟”的创痛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近日,21岁的小马被批捕时,他8岁的小兄弟亮亮(化名)正在教室里上课。这对相差13岁,在两年多时间里建立起深厚感情的“兄弟”,因小马盗窃,亮亮帮其销赃,如今虽然只相距约8公里,却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相伴了。华商报记者采访发现,相似的经历让两个留守或曾经的留守儿童成为彼此相互取暖“最亲的人”,其中,家庭的不完整,从小缺少关爱,尤其是缺少父母的爱,在留守中孤独成长,是二人惺惺相惜的催化剂,但他们在一起时却走上了一条偏离正常人生轨迹的歧途……
亮亮重生
“哥哥说,让我长大别学他……”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1月16日,在陕西渭南市临渭区看守所,想给“弟弟”亮亮唱歌的小马,低低地吟唱着《亲爱的小孩》这首歌,当唱出这句歌词时,小马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同一时间,在约8公里外的亮亮家,因为生病,亮亮当天没能上学,正坐在床上用渭南市特殊教育学校爱心捐助的点读机学习拼音和汉字。
而这,也正是小马一直以来,希望弟弟去做的事。
有着几乎相同的经历、又因缘成为亲密“兄弟”的二人,21岁的哥哥小马已无法回头,幸运的是弟弟没有重蹈覆辙。而与这兄弟二人相似,截至去年11月底渭南全市还有33321名留守儿童,如何预防这些孩子因缺少关爱、缺少教育而走上人生的歧路,是此事件中的亲历者们都在思考的问题。
路边一声炮响,哥哥认了小兄弟
1月12日,小马被检察机关批捕。当日,是亮亮上学的第二天,因表现好,老师给他的额头贴了“优”字鼓励。对于渭南市公安局临渭分局巡特警大队便衣中队中队长周佼来说,经手的这起案子已暂时告一段落,但她的心却一半是欣慰、一半是遗憾。欣慰的是社会各方帮助亮亮走进了学校重拾学业,而遗憾的是,小马在初入歧途时却没有人能拉一把,越陷越深,最终身陷囹圄无法回头。
去年12月7日凌晨,周佼和同事在街头巡逻时,发现一名流浪汉提着两箱高档白酒,十分可疑。流浪汉很快被警方控制,而在他栖身的一片草丛中发现藏匿的大量充电宝、烟酒和牛奶等物——都是赃物。
嫌疑人小马21岁,榆林人。民警在对他的身份进行核实时,他最先说自己叫“小小”,周佼回忆,经多名民警费尽周折,最终确定小马身份,并查明帮助销赃的是8岁男孩亮亮。
“在他(指小马)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差,母亲是四川人,父母分手后,母亲回到四川,而父亲外出打工,他就成了一名留守儿童。”民警说,小马从小非常喜欢音乐,想学音乐却因为家庭条件等因素未果。初中辍学后,小马带着3000元钱开始流浪,先后到北京、四川等地,直至2015年前后来到渭南。
同年,亮亮和爷爷、奶奶来到渭南。与小马经历相似,亮亮父母因打工时相识并一起生活,在亮亮3岁时分手,后双方再无联系,父亲南下打工,亮亮被交由爷爷奶奶照顾。目前,亮亮父亲已重组家庭,并再育有一子。自到渭南后,亮亮父亲3年来一直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来过渭南看望儿子。
亮亮和小马的相识,缘于亮亮刚来渭南时的一次路边玩耍。当时亮亮在路边放鞭炮玩,小马从旁经过。“哥哥,我们一起玩吧……”亮亮拉着小马的手发出邀请,而小马则有些犹豫,但禁不住央求,俩人一起在桶里放了个鞭炮,由此成为朋友。从去年9月起,小马便带着亮亮作案,从起初针对路边乘凉市民随意放置的手机和充电宝顺手牵羊,到后来小马独自砸车窗盗窃车内财物后,再“安排”亮亮带着赃物去销赃。
他想让亮亮学好,又说小孩被抓没事
去年12月28日,在与华商报记者交谈时,亮亮曾说“我们两个(指他和小马)谁都离不开谁,哥哥对我很好,什么都买,还买最贵的。”
在与亮亮的交谈中,华商报记者也感受到了小马内心对于亮亮的矛盾。亮亮说“哥哥说让我长大不要学他,学他肯定会被抓住。哥哥也说过让我去上学……”。但又说“哥哥还说,我现在还小,就算被抓住了也没事。”
在小马刚被警方抓获后的几日里,亮亮也曾多次回到两人一起栖身过的一片待建工地附近。据民警透露,亮亮和小马两人感情确实很深。在小马被民警抓获后,亮亮独自在“老巢”睡了一晚,天亮了还没见哥哥回来,亮亮也有些着急但不知去哪找,只好先回了家。等再回来的时候,他站在一处矮墙上远远地看见和哥哥栖身的草丛旁有警灯闪烁,而被押着的那个人和哥哥很像。“那个人肯定是我哥,可惜我去晚了……”亮亮惋惜地说。
而亮亮祖孙4人(包括亮亮4岁的堂妹)租住的家,也十分简陋。只有一间房间作为卧室,屋内杂乱地堆放着生活物品,稍不注意就会碰到挂在绳子上的衣物,除了一盏昏暗的电灯和一台旧电视机,再无其他电器。
爷爷经常性腿疼,只能通过喝酒来缓解;而奶奶不识字,只能照顾一家4口的饮食起居。“之前我在附近的一所幼儿园给报了名,可他(指亮亮)只去了一星期就死活不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为了生活,爷爷之前也忙于收购废品。他说,有时候忙顾不上做饭,就让亮亮拿些零钱出去买吃的。也正是这段时间,亮亮经常和小马一起玩,甚至夜不归宿,晚上两人就睡在草丛里。爷爷说,也去找了,有时能找到,有时找不到也不知道该去哪找,只能任他流浪。
只想留下最美好印象,给弟弟带去自己的歌声
1月16日上午,办理相关手续后在民警陪同下,华商报记者来到了临渭区看守所。
接到看守所民警通知后,小马低着头、几乎跑着进来,什么也没说便抿嘴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与刚被抓时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相比,理发后的他虽显得清瘦、但又精神许多,额头上的两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尤为明显。
交谈之初小马总是低着头,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小到让人很难听清楚。
“弟弟看见我被抓住了吗?我不想让他知道。”小马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民警,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然而非他所愿,听到回答后小马低下了头,但过一会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问题,并请求民警“说那个人不是我行不行”。民警没有直接回答,但告诉他,亮亮时常会问起“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听到这句话时,小马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
民警问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小马抬头瞬间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低下头小声说:“不希望弟弟看到我被抓的样子,我只想让弟弟就记住,两年前我俩在街头一起放炮仗时留下的那个最美好的印象。”
说起与亮亮如何认识,又怎么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小马情绪明显波动,虽然说起这些时大多数时间低着头,又用左手遮住眼睛,但透过指缝,还是能看到眼眶里含着泪水。
谈话结束前,小马提出希望能给弟弟唱首歌。征得民警同意后,华商报记者用录音笔记录下了他的歌声。而只有唱歌时,这个21岁的小伙洪亮的声音,才能让人感受到年轻人本该有的自信与阳光。“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在唱《亲爱的小孩》时,他始终保持着低头、左右遮眼的姿势,右手一直在颤抖。这首歌他只唱了一半便停下。待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他又唱了一首《稻香》,因为对第一遍唱的效果不满意,这首歌他共唱了两遍。唱完后,他说,弟弟很喜欢听他唱歌,希望能让弟弟听到自己这次唱的这两首歌,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上学,不要像他那样。
对话小马
曾想离开渭南,被亮亮哭着挽留
“是否朋友都已离去,留下带不走的孤独”
1月16日,经过近20分钟的交流,小马终于向华商报记者打开话匣。他说,在与亮亮相识后不久,曾多次想离开渭南,但每次都被亮亮哭着追上挽留,后来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
当流浪歌手时被抢,还被捅伤
华商报:在你几岁的时候,妈妈离开家里了?
小马:6岁的时候。
华商报:那之后你是和爸爸还有姐姐在一起生活吗?
小马:没有,爸爸到内蒙古去打工了,我是伯伯和婶婶照顾,到初中一年级就不上学了,因为妈妈给我发信息让我去找她,我就去了四川找妈妈。
华商报: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在四川待了?
小马:不想在那,我舅舅把我送回榆林了。我14岁的时候,爸爸给我和姐姐在县城那里租了房子,但是爸爸还在内蒙古打工,离我和姐姐也很远。
华商报:你到渭南多长时间了?
小马:两年半。
华商报:你和亮亮是怎么认识的?
小马:他在路边放炮,我经过时他拉着我的手要和我一起玩,我们就认识了。
华商报:你到渭南之前在哪待过?
小马:之前先是到北京,在广场上唱歌,不到6个月时间挣了四五万,除过花掉的,还能剩两万多,有一天晚上被几个不认识的人把钱和音箱抢走了,他们还把我身上捅伤了。
华商报:那你报警了吗?在哪看的伤?
小马:我心里想的是坏人太多了,就跑走了。也没有报警,伤是自己好的。
华商报:后来呢?
小马:我又在街边的商店乞讨,要了一些钱,又买了一个不太好的音箱,但是挣的钱没有以前多了。后来我就到四川唱歌,再后来就乘汽车到了西安,又来了渭南。
“我当他(亮亮)是亲弟弟”
华商报:你对亮亮这么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因为亮亮主动跟你打招呼了?还是因为亮亮很在乎你?
小马:我和亮亮认识一个多月后,我有四五次想离开这里。可是每次准备走时,他都在后面追我,我跑走他还在后面边哭边喊我,说哥哥不要走。
华商报:你是因为亮亮才留下来的吗?
小马:是。他也说带他一起走吧,可是我不想这样做,就想一个人离开。
(听到这些,小马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很快低下头,又用左手遮住了眼睛的位置,不愿让民警和华商报记者看到。)
小马:他说,哥哥你别出去,不然被警察抓住了怎么办。我就给他说,他被抓住了不会有事,我有事,我以后不带你了。
华商报:亮亮说你劝他去上学,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小马:我把他送回家里,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去上学,又回来找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在逃学。
华商报:亮亮比你要小13岁,你为什么愿意和他在一起玩?
小马:刚开始我也不想和他玩,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就拉着我的手让一起玩,我就在那看着他玩,我还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家,他说爷爷奶奶反正也不来找他,还说他没有爸爸妈妈。
华商报:亮亮说你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小马:嗯,是的。我当他是亲弟弟。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华商报:你能给我说说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马:是我自己弄的。(短暂的沉默)那天我想起了弟弟(又一次开始沉默)我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只能给他唱首歌。
小马:我想给弟弟唱歌可以吗?
华商报:你想给弟弟唱什么歌?是他最喜欢听你唱的吗?
小马:他喜欢听我唱歌,我想我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只能给他唱首歌。
华商报:你还可以和亮亮一起玩。
小马:我不想和他玩了。
华商报:为什么?亮亮一直惦记着你。
小马低着头看手指,没有回答。
华商报:那你想唱什么歌?我用录音笔录下来,然后拿给亮亮听,这个只有你的声音,他不会看到你的样子。
小马:小小的小孩,(仍低着头,用左手遮住眼睛,右手在颤抖)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聪明的小孩。(歌声突然停下)
小马:我现在唱不好。(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冲了下来)
华商报:我觉得你唱歌挺好听的。1分钟后,小马的情绪得到平复。
小马:我想给弟弟再唱首歌,可以吗?
华商报:可以。
小马:……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请你打开电视看看,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这段3分15秒的《稻香》唱完后,他并不满意,又重唱了一遍。
华商报:你还有什么话给弟弟说吗?
小马:没有了。
1月16日下午,华商报记者来到亮亮家,他正和一个小朋友坐在停在院子里的一辆三轮车上玩耍。华商报记者打开录音笔,“小小的小孩……”歌声刚响起,亮亮双眸一亮:“这是我哥唱的!”
延伸阅读
父母的影响积极正面 孩子走上歧路的概率较小
“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据渭南市民政局统计,截至去年11月底,全市共有留守儿童33321名。与父母陪在身边的孩子相比,留守儿童相对走上歧途的几率要高一些。如何让缺少父母的关爱和教育的孩子们健康成长,成为办案民警等人都在考虑的问题。
民警:破了案却留遗憾,如早拉一把多好
女民警周佼在办理小马的案子时,虽说作为民警打击犯罪义不容辞,但她在了解到小马的经历后深受触动,至今心中仍有遗憾,也让周佼对预防留守儿童犯罪有了更紧迫的使命感。
她在粗略梳理后发现,近年来办理过的青少年犯罪案件中,与父母都能陪在身边的孩子相比,留守儿童或有留守儿童的经历的青年人,走上歧途的几率相对更大一些。
因为小马有一定的法律观念,但没能依靠这些观念约束自身行为,在刚走入歧途的过程中,又有侥幸心理的驱使,加上也没有人去早点“拉一把”,才在歧途上越走越远。虽然小马的经历让人同情,但他已经成年,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谈起这些时,周佼不时叹息。她还说,最让人心痛的是只有8岁的亮亮,她发自内心地想把亮亮引到正路上,去做应该做的事。她认为,要避免留守儿童走上歧路,必须要让这些孩子去上学,并兼顾德育与学业。警方等部门也可以经常性开展法制教育宣传进校园,帮助孩子们增强法律观念和意识、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老师:“原生家庭”对个人影响最大
渭南市特殊教育学校心理老师王苗从接触亮亮后,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她对小马的经历以及与亮亮交往的一些情况来分析,小马是很矛盾的,一方面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不希望亮亮学他,但一方面因为缺乏谋生能力,在侥幸心理的驱使下,习惯于不劳而获而去作案。
“在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原生家庭,指在每个人成年、独立自主之前所待的那个家。原生家庭对每个人的影响是最大的。”她说,就像平时所说的要注重孩子的家庭教育,如果父母对孩子进行积极、正面的影响,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走上歧路的概率就比较小,反之则概率就很大。
像亮亮和哥哥小马,都是比较缺少关爱的孩子,在从家庭和父母那里得不到关爱的情况下,他们只好从其他渠道寻求关爱;加上两人之间存在感情上的投射,小马可能也从亮亮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因此愿意和亮亮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小马比亮亮大13岁,两人却能建立深厚感情、成为“兄弟”的原因。
由此,即使亮亮认为“哥哥”拿别人东西不对,但由于没有父母或者家人及时的引导、约束和示范,出于感情亮亮仍然盲从于小马的行为,而这也相当于对“哥哥”行为的变相支持。
提醒:父母不在孩子身边,每周应至少一次视频交流
王苗分析认为,有些孩子因父母离异或者打工等原因,多长期由祖父母等其他家人照顾,关爱和尊重的需要得不到满足,常处于被抛弃的孤独无助之中,自我评价非常低,有的孩子因此产生自卑心理,变得敏感消极,甚至误入歧途。
良好的家庭教育环境中,父母可以为孩子树立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能够帮助孩子形成规则性意识,有意识约束自己的言行,做孩子的榜样和示范,能够接受新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发展孩子的独立性和自我管理能力。
但祖父母由于自身条件限制、生活阅历,教育理念的不同,很难与孩子进行情感和思想上的交流,更多的关注点在孩子吃饱穿暖,忽视或者无力解决孩子的心理和行为问题。
然而,很多父母因为生存压力,不得不暂时或相对长时间地和孩子分离,实属无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建议父母要尽自己所能,给予孩子积极关注,理解和接纳孩子,”王苗建议,“如果不在孩子身边,每周至少进行一次通话或者视频交流,就是再忙,这个时间也要挤出来,从关心生活开始,了解孩子的思想动态,还可以适当给孩子报些兴趣班,增加孩子与同龄人的交往,培养孩子的交流、合作能力。”
还要多鼓励和表扬孩子,树立自信心,积极正向地引导孩子,为孩子示范榜样的力量。“只要条件允许,尽可能多地增加与孩子见面的机会,或者把孩子带在身边生活,面对面地交流,家庭教育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王苗说,毕竟,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原标题:忘年“兄弟”背后的创痛)
农民熊庆华的画家梦:在嘲笑中画了20多年,被称“毕加索”
一小时不到,画布上出现了一匹牛驼着一个少年和少女的轮廓,少女裸露着胸脯,似要从奔跑着的牛身上滑落。
熊庆华开始上色,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或画,或低头沉思,或转身在筐子里寻找合适的颜料,时而他又后退几步,琢磨整体布局。
1976年出生的熊庆华是湖北仙桃永长河村村民,在这个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的村庄里,他差不多是唯一留守的男青年。他在这里生活了40多年,不种地,不工作,不出门,整天躲在家里画画。
在前35年里,他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毫无前途可言的人,村民称他“蠢材”。但如今大家开始叫他画家。不仅如此,外界甚至还有人把他称为“中国毕加索”。今年3月26日,他的第三个个人画展又将在北京开幕。
乡村城堡
“噢,是那个画家啊!”司机没问具体地址,径直从镇上开往村里。路不宽,但几乎没人。绕了几个弯,车子就被油菜花包围了。
“喏,就那儿!”没等记者反应过来,司机指着远处一个尖尖的绿屋顶喊道。在一群大同小异又毫无美感的建筑中,它显得鹤立鸡群。
熊庆华主动走上前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握手,动作略为拘谨。他身穿靛蓝色薄羽绒服,皮肤黝黑,时常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有点“憨”的意味。
熊庆华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理——并不是说他傲慢冷淡,只是不善表达让他很难轻松融入陌生人的对话,就连与人交流绘画也让他感到窘迫。
他更愿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因此从小就立下目标,建一个自己的“城堡”。40岁前夕,他在自家菜园子里实现了这个梦想。
“城堡”就是那个“绿屋顶”,这是他的画室:白色的栅栏围着一小栋精致的欧式风格建筑,尖尖的角,朱红色的屋檐,绿色的屋顶,还有喷泉,雕塑 ……大部分建筑元素都无法在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找到。只有画室里开垦的几块蔬菜地显示这儿是在农村,青菜叶上还沾着新鲜而潮湿的泥土。
熊庆华每天就窝在这里画画。画室是开放的,阳光透进来倾洒在画布上、地板上、人身上。熊庆华站在画架前,正为一幅新作打草稿。
他有时只是在纸上画了一条线,顺着这条线想,一幅作品便出来了;有时是先想一个主题,再根据主题慢慢想。
“现在把画画当作什么?从小的梦想可能就是把画画当作一个谋生的手段吧。别人劝我临摹,我就反感,画画要看自己喜欢画什么,怎么能看别人想看什么就画什么呢。”他做出标志性的咧嘴笑表情。
整天沉浸在幻想中的熊庆华,曾幻想过多种成功模式。比如某天写了一段不错的文字,会幻想成为作家;唱了一首不错的歌,会幻想成为歌星。
幻想给他的生活带来快乐。而在这多种幻想里,他意识到,唯一能做出成就的就是画画。
他从6岁开始画画,没人启蒙也没人教,自己埋头勾画连环画上的英雄人物。那时他在班上年纪最小,个头矮又长得黑,很自卑。是画画让他受到关注,邻居称赞他,老师也欣赏他,说他有天赋,可以成为美术家。
这使他感到小有成就,在学校里,他有时故意假装一不小心,把画摊在桌子上,好让同学看到。但倘若发觉哪个同学画画要超过他了,那他是受不了的。
画画也是熊庆华逃避现实世界的一扇窗,“做什么事不成功或者受到挫折的时候我就去画画”。
升入镇中学后,熊庆华住校,内向的他无法适应,成绩下降得厉害。渐渐的,他越来越讨厌学习,经常在课堂上偷偷画画,让别的同学给他打掩护。
同班同学雷才兵那时也喜欢画画,他记得,美术课常被文化课占用,美术老师上课也敷衍起来,没有人教也没有画画的氛围,但熊庆华就是喜欢画,如果美术老师布置一个主题,熊庆华总是画得很好。
他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凭借热情和天赋自学,也固执地不愿求教他人。“如果你硬是塞给我一个老师,我就可能不画了。” 他从书上摸索绘画笔法,遇到不懂或者困惑的地方,也绝不愿向会画画的人请教。
他分析自己的脾性深受三哥影响。他的三哥是个农民,却爱好研究历史,读书写诗, 常一边放牛,一边给熊庆华讲历史故事,听多了,熊庆华自认有能力把各种历史事件串联,便瞧不起课堂上教的。
“离开仙桃”
念完初二,熊庆华的文化课成绩已经“惨不忍睹”了,他决定辍学。20世纪90年代,村子里孩子辍学是常见的事。
那时,熊庆华才15岁,性格孤僻,不喜欢跟人说话。第二年,雷才兵毕业后骑自行车来找他,他却羞于见同学。
自卑的熊庆华认为画画是一个“高大上”的职业,他渴求从中获得荣光。父亲熊光元当时40岁出头,只有两个孩子,一开始并不强求儿子打工赚钱,他认为画画好歹算“一技之长”,也不错。
那时,熊庆华经常骑两小时的自行车到仙桃市区的图书馆看绘画书。有一个学美术的同学毕业,书不要了,熊庆华就把那人的书都买了,找父亲付了200块钱。拿到书后,他整天就窝在家里研究绘画。
“他内向,你说(话),他也不跟你说。”在父亲熊光元看来,熊庆华一直到现在“搞这个事”,也是他这个性格造成的。
熊光元夫妇都是农民,在绘画方面无能为力,但他们也不强迫他干农活。
“小时候画画,周围人对你更多的是赞赏。一个人有特长,别人总会对你另眼相看。后来慢慢长大,又不去做事,别人好像感觉你这个人一生会废掉。”熊庆华已经慢慢感受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
那段时间,迈克尔·杰克逊刚开始流行,他买了一盘磁带,每天用收音机放杰克逊的歌,边听边画画。“邻居都听得吵死了,都说你怎么天天听一些哭啊吵架的东西。”
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冷嘲热讽越来越多,父亲熊光元有时也忍不住说:“你(干吗)非要搞这个事,你那些读美院的同学也没搞成功。”
同样喜欢画画的同学雷才兵走上了另一条路。他初三参加了美术培训班,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美术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镇上当老师,当时镇上已经有了美术教师,便派他教数学。
教书头几年,雷才兵还随身带个速写本,闲暇之余画些东西。后来有了其他的兴趣爱好,开始打篮球、乒乓球,慢慢就不画了。
非议在熊庆华结婚后达到顶峰。1998年,经人介绍,他认识另一个村庄的女孩付爱娇,她比他小一岁,认识10个月后,两人结婚了。
“那是到了一个年纪吧,可能要完成父母的期待,或者任何一个年轻人要完成的任务。”他总结自己婚姻的起源。至于爱情,他害羞地笑起来,“哈哈哈……这怎么说”。
他称呼妻子是“最亲的人”,画画烦躁的时候可能只对“认为最亲的人”发火。
付爱娇起初对丈夫“整天画画”的事一无所知,知道后一度对他崇拜不已。两人婚后育有一子,但随着孩子长大,付爱娇越来越希望丈夫可以出去打工挣钱,熊庆华依然不愿意。
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的付爱娇没有什么技能。2003年,她决定独自去深圳打工。妻子离开后,经不住邻里家人的舆论压力,熊庆华决定外出打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仙桃。
他去了一家工厂流水线,负责清理手表外壳上的毛料。他一天清理200多个手表,而他身边一个老头一天可以做几千个。熊庆华觉得自尊受挫,三天后,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2006年,熊庆华又做了第二次尝试。他得知深圳有个大芬村,很多人在那里做画工。
大芬村被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有60多家规模相对较大的油画经营公司,1200多家画廊、工作室以及绘画材料门店。
熊庆华打算去找个画画的活儿,他把作品带去了,结果画廊老板提出各种质疑,说“你都画了些什么东西啊,你的基础根本不行啊”。
一直梦想成为最伟大画家的熊庆华,心里落差非常大,“想死的心都有”:“努力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就被人全部抹杀了。”
但过了几天之后,他又恢复了“打不倒的小强”本色:“你瞧不起我,我偏要在这一行做出成绩来。”
那天晚上,熊庆华去厂里接妻子回租住的小屋。路上,妻子一直劝他安安心心找一份工作,“坚持一年,我们一起回去。”这是付爱娇当时最低的要求。
熊庆华却突然烦躁起来,“我永远不会在工厂做事!”他一甩妻子的手,闷着头就往前走。通往出租屋的路黑黢黢的,付爱娇喊住他,说:“你要往哪里去?”熊庆华心里也觉得很好笑:“是的,我能往哪里去呢?”
“独狼”
最困难的时期,有邻居劝诫付爱娇夺掉他的画笔,偷掉他的画具。但后来,妻子也心灰意冷了。“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回到村里后,熊庆华觉得一生画画如果没什么名堂也就没什么名堂,大不了种田嘛,反正在农村也不会饿死。
村子里早已闲话四起。“各种各样难听的话都有,什么最没有用的人啊,蠢才啊……就连父母也时不时影射自己为蠢材。”
“蠢材”是当地对一个人最低的评价,逆反心理很重的熊庆华觉得,“他们越说,我就偏要向那个方向走。”
他每天带着儿子一起画画,两人一块在墙上涂鸦。儿子把下面的墙涂完了,他又拿着梯子爬到房顶上画,墙壁全部画满了后,他索性把墙都粉刷了重新画。
永长河村主要种植水稻,外加小麦和油菜。家里的收入完全靠着妻子打工,父母种地、养鱼塘。付爱娇在电子厂打工,每个月工资不到1000块,每年回家,她把钱一股脑都给丈夫用。
“我从父母那里要不到钱画画,只能跟老婆要点,自己再打点零工,摸摸虾。”为了买笔和纸,熊庆华去田沟里摸泥鳅,挖鳝鱼。
但他做这些事都坚持不了十天。“做十天之后我就各种怨言,找各种理由不干了,你把钱给我吧。钱一到手,我就去买绘画材料,没钱了我又去给人做事。”
他不是一个好的庄稼汉,农活基本都干不好。也插过秧,但插得既慢也不规范。送牛奶是他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份工作。2007年,他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给村民送牛奶,一直送到七点半左右。这不会影响他画画,也买得起油画材料了。他一个月大概赚900块钱,坚持了一两年。
熊庆华的创作灵感大都源于农村生活,但他的画笔落到画布上有种幽默的天马行空。比如,几个孩童踩到西瓜皮摔倒了,他画里的西瓜皮碎片漫天飞舞,孩子们手舞足蹈,动作夸张。
坐在门口闲聊的邻居议论着他的画:“我们老看他画,就搞不清楚什么名堂”;“太深奥了也不懂,我们只能有时候看得懂”;“有的是打鱼,有的是玩耍……”
他从不在乎村里人的眼光。“我一直认为,做艺术就是纯粹自我,过多地在乎别人的眼光是做不好艺术的。”他形容自己从小就像只独狼,喜欢一个人到处跑,玩耍也不合群。
“他认为我们不懂,跟他谈不到一块。”父亲熊光元一边在磨刀石上磨着镰刀,一边嘟囔说:“我们要是发表一点看法,他就说你不晓得!”
妻子付爱娇身形微胖,有张温和的圆脸。她今年39岁,普通话带些方言口音,回答问题时总是羞涩地笑起来。有时无聊,付爱娇也会来看看丈夫画画。她并不都能看懂,但也不会去问,担心丈夫说她“操冤枉心”。
结婚之初,熊庆华曾跟妻子交流过几次画画,但感觉说的不合自己胃口。“她指出应该怎么画、应该画什么后,我就不想跟她说了。”
大多时候,付爱娇扮演的是一个勤恳而任劳任怨的主妇角色。她打工赚钱,照顾丈夫和儿子的起居,几乎从不参与熊庆华的创作。
画家
2003年,在当了8年乡镇中学教师后,26岁的雷才兵嫌工资太低,地方太小,辞职去了深圳打工。
在深圳的那些年,雷才兵没有见过熊庆华,但他偶尔会听说,熊庆华还在家里画画,赚不到钱,很孤僻。“当时觉得他这个人很固执,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做这么久。”
2009年,两人偶遇。雷才兵记得,当时熊庆华完全是一幅农民打扮,整个人甚至比一般的农民还要沉默,“他很内向,孤僻,不自信。”
雷才兵问他在干嘛?“我说我在画画,就觉得很丑(丢人)。”熊庆华很不好意思。此时的熊庆华正处于人生中很绝望的时刻,他再次面临是否要出去打工的抉择。
雷才兵想看看他这些年都画了些什么。一进他家,就看到大门上熊庆华画的门神,二楼有个房间是熊庆华的画室,天花顶上、墙壁上、木床上、画架上都是他的画。他没钱买画框画布,只得自己用木头做画框,蒙上白布就画,有时布不好,破了,他就随随便便作为装饰订在墙上。
雷才兵惊奇不已,拿着相机到处拍。他喜欢这些画,在他看来熊庆华的画贴近现实,“但不是纯写实,而是经过了提炼、夸张”。
之后,雷才兵在一些论坛上开了帖子,陆续上传熊庆华的作品。过了两三个月,网上反响很好。
过去从未接触过网络的熊庆华,世界像是被打开了。他原本只是期待雷才兵能把他的画介绍给某个老板,给自己找份工作。但没想到网络上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的画,雷才兵告诉他,每天要顶一下帖子,帖子才不会沉,让他再发点画过来。
熊庆华像是看到了希望,他加紧创作。为了拍画传给雷才兵,他买了人生第一台卡片相机。周围的邻居都说他疯了,花1000块钱买这个东西。
2010年,他卖出人生第一批画。一位女士打电话联系到雷才兵要买画,雷才兵告诉了熊庆华。熊庆华兴奋得难以形容,他什么都没说,有点不敢相信。
“当时最大的希望是一幅画卖两三百块钱,像大芬村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画会有人买,甚至也不知道如何定价,他去问雷才兵,最终以1000元一幅卖了5幅画。
“当时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邻居说,啊,一幅画一千啊,谁这么蠢啊。”他回忆时,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熊庆华当时不善言辞,普通话又不好,沟通很困难,最终还是雷才兵帮他谈下这笔交易。由于画框很大,邮政不让寄,镇上又没有快递,熊庆华只能把五幅画摞起来背到仙桃市区物流处寄送。
卖了第一批画之后,他给自己买了台电脑,开始自己发帖,卖画。网上的作品吸引了他后来的策展人郭宇宽。
郭宇宽对那些画“过目不忘”,从北京一路南下,寻到熊庆华家。“不像北京宋庄,那地方没有一点艺术气息。”郭宇宽回忆说。
熊庆华从床底拉出来好几幅画给他看。后来,郭宇宽把身上的2万块钱都给他了,以5000元一幅的价格买了几幅。他告诉熊庆华,以后每个月买他一幅画,并且给他5000元工资。
2014年,郭宇宽开始做画廊,要给熊庆华办展。2015年1月和2016年7月,熊庆华先后两次在北京举办了个人画展。
办展后的熊庆华像是在艺术界腾空出世,被很多人关注,也有褒贬不一的评价。
郭宇宽说,最早一些艺术评论界的人不认可他,美院的画家说他画的一点都不好。“熊庆华是野路子杀出来的,美院的人学了一辈子基本功,所以抵触比较大。”
画家黄志琼觉得,熊庆华的画的确是有些想象力,带点诙谐、调侃。但他认为熊庆华的画属于农村风俗画类型,不是艺术作品,不能进入当下的艺术语境,“他的画不少人很喜欢,是因为很容易明白作品里的故事”。
郭宇宽认为,熊庆华的天性里有着诙谐乐天的部分,“在穷成这样的一个地方创作,他不是愁眉苦脸的,是自得其乐的。”
对于一直习惯独自琢磨的熊庆华来说,艺术上的规范需要遵从,不能完全打破,“比如说,构图上怎样保持均衡,色彩上如何调配。”
但他同样坚持,画画是一种出于人本能的东西,过于强调基本功这套思想是过时的。“像罗忠义,他这么高深的美术工底都不做写实,你还强迫后来的人再去学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他到外面也很少跟人交流绘画,“基本上都是客套话,他们的某些观点我也不会赞同。”
“熊熊火”
8年来,熊庆华的画早已从单幅一千元涨到六七万元。他不再是村里“没有用的人”,而是人尽皆知的画家。他现在有了一个学生,是村里喜欢画画的孩子。
雷才兵感觉熊庆华如今比过去开朗自信很多。原来基本不跟外人接触的他,今年春节还去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采访期间,熊庆华的几个初中同学来看他,还有同样爱好摄影的朋友专门从市区开车来拜访他。
但如果没有朋友来,他也不觉得孤单。几十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成名后,除了给自己建了个“城堡”外,他的生活基本与之前一样,他不买车,不买房,也依然不爱出门。
互联网为他解决了生活和创作材料的问题。过去没有网络,他经常坐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去武汉买绘画材料和书。“那时画布很重,颜料也很重,我用一个蛇皮袋装满,然后扛回来。”
现在,需要什么材料,他都从网上买,画画累了,就去做些手工,修理一下喷泉。画室的建筑都是他自己设计建造的,画室外面挂着“涤渡”两个大字,是熊庆华起的名字,表示“在河边画画”。
他对一切视觉传达的东西感兴趣,如今最大的支出是摄影,买了各种顶级相机和镜头。去年春节,他买了无人机玩航拍,想从天空看看自己生活的地方。
郭宇宽曾问熊庆华要不要来北京发展,熊庆华说还是喜欢乡村的环境,他在城市里很迷惘,走在街上都会迷路。虽然他并不喜欢村里的人,也不喜欢他们讨论的话题,但时间久了,他又会很想见那些村人。
“这个地方是我创作的根,离开这个地方,感觉也不想画画了。”他缓慢而又慵懒地说着,“只有住在这里心才能静下来,才能天天想如何画画,怎么画。”
鸟在林子里叫着,叽叽喳喳,农村的妇女们在“城堡”外头聊天,也是叽叽喳喳。当熊庆华沉浸在画室里时,付爱娇带孩子,忙家务,或者跟一群村民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晒太阳,他们闲聊,话题无非孩子、麻将这些琐事。熊庆华从不参与,“跟他们谈不拢。”
付爱娇不再出去打工,人们羡慕她,总算熬出了头。过去独自在外打工时,有时在路上看到别的夫妻或情侣,付爱娇常常失落。但熊庆华没有对妻子感到过内疚,“因为我要画画,要是内疚,肯定没法画画了。”
付爱娇感到丈夫不够关心她,她说着说着就眼里泛泪。今年情人节,她说,过情人节了啊。熊庆华说,情人节是给情人买东西,又不是给老婆买东西。
熊庆华唯一为妻子做过的事还是画画。在旧屋二楼的卧室里,床头墙壁上有一张妻子穿着婚纱的巨幅画像,这是2004年、2005年妻子在外打工时,熊庆华陆陆续续画完的。“因为我们结婚时没有拍婚纱照,她就老要我补拍,我一直不肯。我觉得结婚都好几年了,没必要浪费钱拍。”于是他就亲自在墙上画妻子的画像。
熊庆华的微信名字叫“熊熊火”,因为觉得自己脾气暴躁。他还特意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头像,像一团火一样,定做之后挂在屋前。
画画已经融入到他的生命之中,无时无刻不受它影响。画得很有感觉,心情就会很好;画得很糟糕,心情也会很糟糕;如果哪天不画又觉得很失落。
有时画画烦躁,跟他说话都会被骂。要是妻子对骂,他就暴跳如雷了。妻子被吼了后,就一个人躲在床上偷偷哭。
这时,画画再次成为熊庆华逃避现实的出口。他从来不去哄妻子,“我被她弄得心情烦躁,就要靠画画去调节,直到自己心情好一点。”
对他来说,画画一直都高于一切,他时常感叹画画的时间还不够,“每天画一下一天就过去了。”
他的朋友郑刚打扮整齐入时,倚着池边的栏杆情不自禁地说:“这是他的庄园,一直不断在建设,去年来的时候还没有栅栏。”
原本,郑刚想叫熊庆华一起去武汉拍照,但熊庆华不去。他喜欢自己安排事情,不希望画画节奏被打乱。
画室里到处都是画,刚完成的、未完成的,油迹未干,他提醒我们不要弄到身上。随后,他展示了柜子里这两个月的作品,将近10幅。
他从2008年真正开始创作,一年创作5-10幅画。2010年后,他开始要求自己一个月保持创作4幅画的频率。他的目标是一生画2000幅油画。
前几天,一个70多岁的老人去拜访他,自我介绍说画画一生,没有成功。“如果我不被认可,可能跟他一样。”熊庆华时常有危机感,一想到万一哪天自己的画别人不喜欢了,就觉得恐惧。
他现在每天早上7点起床,8点多吃饭,大概9点开始画画,一画就画到晚上10点。他觉得自己在绘画方面还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间,想创造自己的绘画风格,“辨识度非常高,让别人一看就知道,啊,这是熊庆华的画。”